《古印度文明與宗教史考(二)》
2《印度文字》
《婆羅米文》
要講解一個國度的文明史就不能忽略他們文字的起源,否則就會出現與事實不符的矛盾。印度文化注重口傳心受而不重記寫,在「阿育王時代」之前,「吠陀文明」已經傳承了千餘年,可惜沒有文字書寫,仰賴的全是史詩語言傳承的記憶功能。
西元前 3 世紀的「孔雀王朝文字」,也就是「阿育王碑銘字體」,是目前可以確定的最早的「婆羅謎」文字。這個時代的「婆羅謎」字結構簡單,筆劃均勻,或方或圓,造型幾何,頗似漢字篆書筆意,而且字形比較統一,各地沒有呈現出地域風格差異。或者也可以說,「婆羅謎文」就類似中國古代的「篆文」。
「婆羅謎文」(Brahmi,也譯作「婆羅米文」)一詞最早是 19 世紀末由拉克伯裏(Terrien de Lacouperie)提出,他參考《普矅經》與唐代道世的《法苑珠林》,建議用「梵書」(即 Brahmi)來命名阿育王碑銘上的字體。
印度這片土地上的文字繁多,造型各異,但幾乎都來自兩千多年前的「婆羅米」文字這個源頭。「婆羅米文」後來演變成「帕拉瓦文」和各種「梵文」,稱其為「梵文」的老祖宗也不為過,而且還直接影響了周邊地區的文字,比如東南亞的「泰文」、「緬甸文」、「柬埔寨文」以及「藏文」字母等等。
《梵語和梵文》
「梵語」(saṃskṛtavak,saṃskṛtam;英語:(Sanskrit)是「印歐語系」的印度的伊朗語族「雅利安語支」的一種語言,是「印歐語系」最古老的語言之一。和「拉丁語」一樣,「梵語」已經成為一種屬於學術和宗教的專門用語。雖然現代「梵語」的母語使用者非常少,但是因為「梵文」本身的特殊性,在現代佛教、印度教、耆那教、錫克教經典中依然可以隨處遇到「梵文」。
廣義而言,梵語包括 3種:1)吠陀梵語,2)史詩梵語,3)古典梵語,而狹義的梵語只指「古典梵語」。在世界上所有古代語言中,「梵語」文獻的數量僅次於「漢語」,遠遠超過「希臘語」和「拉丁語」,內容異常豐富。
廣義的「梵語」文獻包括:印度古代婆羅門教的聖典「四吠陀」:《梨俱吠陀》、《娑摩吠陀》、《夜柔吠陀》和《阿達婆吠陀》, 以及大量的「梵書」、「經書」、「奧義書」等;兩大「史詩」:《摩訶婆羅多》和《羅摩衍那》,以及大量「神話古事記」。
印度教經典《吠陀經》就是用「古梵文」寫成。其語法和發音均視作一種宗教儀規而得以絲毫不差地保存下來。19世紀時「梵語」成為重構印歐諸語言的關鍵語種。古印度人相信「梵文」是由「梵天神」所發明。
現存最古老的「梵語文法」是“梵語文法家”波你尼 的《八篇書》,此書大約於西元前四世紀成形。它本質上是規範性文法,就是說它定義(而非描述)了正確「梵語」的用法,儘管它包含了描述成分,但大多是處在「波你尼」時代已經廢棄了的某些「吠陀」形式。
“梵語”真正意義其實不作為脫離於其他語言的特殊語言(神文)看待,而是視作講話的“高雅純正”或“完美方式”。通過“梵語文法家”波你尼 的精密分析,「梵語」的知識在古印度是社會等級層次高和教育程度高的標誌,並主要教授給高等世襲階級的「婆羅門」成員。
「梵語」作為古印度的學術語言,與「俗語」同時共存,而「俗語」演化成了中古印度「雅利安語方言」,並最終演化成了當代的各種印度「雅利安語言」。
「梵語」是現今印度國家法定的22種官方語言之一,但已經不是日常生活的交流語言,2001年僅有1.4萬人掌握該語言,是印度官方語言中使用人數最少的語言。嚴格意義上說,「梵語」與「拉丁文」、古代「文言語」一樣,已經成為語言學研究的活化石。
按照「梵語」的字面意思,即為“完全整理好的”,也即整理完好的語言,這是一種高雅純正或完美的表達方式,而非印度的「巴利語」“世俗語言”。
早期的「梵語」並沒有文字形式的表達,是通過「史詩和「婆羅門教」宗教典儀等方式以口相授的語言,在世俗化的過程中,約在西元前4世紀有了書寫形式,並通過「耆那教派」、「佛家學派」、「婆羅門教」等宗教典籍和文學作品保留下來。
有了文字之後,印度的各種史詩宗教與神話夾雜的文化和歷史,才得以大量彙聚成文本,加插後來增加編匯杜撰的,更如雨後春筍,讓印度史學術的分辨難度加大。
《巴利語》
「巴利語」完全沒有文字,所以不能說它是具有書寫功能的「巴利文」,從字面上來看,巴利(Pali),是線、行,或是文章、經典的意思,和注釋、評論(Attha-katha)相對。按「南傳上座部」的記載,稱傳誦「巴利三藏」的語言,為“摩揭陀語”(Magadhi),或“根本語”(Mula-Bhasa)。後來才叫其“聖典語”,即「巴利語」(Pali)。
釋迦牟尼在世的年代,上層社會階級,例如剎帝利、婆羅門、皇家貴族等,所使用的文字是「婆羅米梵文」;下層社會階級,例如吠舍、首陀羅等,沒有學習和使用「梵文」的權利。
「巴利語」其實跟「婆羅米梵文」發音類似,只是沒有文字、發音簡化、句子結構不嚴謹等,巴利語也是印度的「俗語」,也就是印度的「普通話」,沒有文字的「巴利語」等地方語言,可以用任何文字拼音出文句內容,只要音對了就可以。因此,要特別注意的是,看到「天城梵文」不一定就是「梵音」,也有可能是「巴利音」
「佛家學派」宣導一切平等不讚賞種姓制度,所以當面對刹帝利權貴說法的時候,是用「婆羅米梵語」說法,對一般老百姓則用「巴利語」說法。以年代論即使當時有文字,書寫文字則只可能使用「婆羅米梵文」,因為到目前的考究,印度佛家文物上面的文字,大多是「婆羅米梵文」。
另一方面的原因就是不契合「婆羅門」這些神權貴族,「佛家學派」真正契合的,反而是印度的普羅大眾。這使得「佛家學派」得以受到中下階級普遍歡迎的原因之一。
不僅如此,釋迦牟尼曾禁止使用「婆羅門」的「祭祀咒語」,所以「婆羅門咒術」在「佛家學派」是屬於禁戒之一。這就是何以「佛家學派」被列入企圖顛覆破壞「婆羅門教法」的「沙門思潮」的原因之一。
所以「部派佛教時期」傳道「錫蘭」(斯里蘭卡)的佛典都是當地的「僧伽羅文字」,緬甸、柬埔寨、遼國、越南、泰國等地也是用當地語文轉讀「巴利語」而不是任何一種「梵語」。
「大乘菩薩道」興起後創立的經論往往在結尾時伴有「梵文咒語」,嚴格的說已經違反當初的「佛家戒律」。
《城文》
城文(Nagari)又稱「城體」,在古印度於大約西元8世紀作為「笈多文」的東部變體出現(而夏拉達文是西部變體)。它分支出多種文字,比如「天城文」、「孟加拉文」、「喜城文」和「藏文」,並影響了「夏拉達文」衍生的「古木基文」。
《天城文》
「天城文」(devanagari)又稱「天城體」。是印度和尼泊爾的一種文字,用來書寫印地語、梵語、尼泊爾語等語言。「天城文」最早出現在13世紀初,是「城文」變體之一,「天城文」是對「城文」的改良而成,改良後的「城文」為突出其神聖多加了個「梵文」“天”字(deva)成為「天城文」。
「城文」來自「笈多文」,「笈多文」猶如印度的其他文字一樣,源自於前3世紀的「婆羅米」文。現在亞洲不少民族使用的字母與「天城文」的關係密切,而從「帕拉瓦文」(婆羅米文的一種)衍生的文字則在緬甸、泰國、柬埔寨、遼國等地使用。
《笈多梵文與悉曇梵文和藏文的關係》
西元5 世紀至 12世紀,印度不同地域之間,尤其是南北之間,字形差別進一步拉大,已經很難用一個名字統稱所有的梵文。隨著印度北方「戒日帝國」的強盛,梵文字體也有了新的審美趨向,形成一種飄逸婀娜的字體,這種新梵文字體後來流傳於西藏和中國日本等地。
這裏先來說明「藏文」、「西藏梵文」和「印度梵文」的關係。由於唐代時期「藏傳密教」盛行,也因為「藏傳密教」有用「西藏梵文」來觀想「種子字」作為修行途徑的方法,所以導致部分密教信徒以為「西藏梵文」才屬於“正宗”「梵文」,其實這是一種誤解。
根據西藏學術界大師 更敦群培 的研究,當時用來觀想的梵文其實是「悉曇體梵文」(siddham)(Siddhamatrka),是西元約600至1200年間書寫「梵語」的變化文字。「悉曇文字」是對「笈多王朝」時使用的「笈多文」的改良,「笈多文」源於「婆羅米文」,而「婆羅米文」又是「藏文」等文字的祖先。而近代的密宗已經逐漸摻雜了「西藏文」在內,有些甚至直接用「藏文」觀想修行。
而「藏文」是西元7世紀,吐蕃大臣 吞彌.桑布紮(造字大師)仿照印度的「瓦爾都」字體和「梵文蘭紮」字體創制的。這兩種字體都屬於印度「笈多王朝」前期與末期創造的文字。
據更敦群培 透露 吞彌.桑布紮本身就是來自印度「笈多王朝」統治時期,當時被下令出使西藏的人物,與同時期的印度“哈羅莎”王、“久摩羅笈多”王、“蘇羅亞瓦門”王時期所製作的銅牌等,至今在印度到處都可見到,這些銅牌上刻制的文字,與藏文極其相似。
「藏文」依據的藍本也是來自這種「笈多文字」。不僅如此,「古藏文」文獻中的名詞,只與這個“笈多”文字多有相同之處。
而且仔細觀察,就可知道“有頭”和“無頭”兩種字體,也並不是「初創藏文」時同時一併創制的。實際上是在書寫這個“有頭”字時,稍微加速,就自然而成為“無頭”的字形。
「藏文」和「悉曇梵字」同樣來自「笈多文體」的變化,但卻又是不一樣的文體體系。「悉曇梵字」約在西元六世紀定型,後傳入「西藏」,並於南朝的梁代左右傳入「中國漢地」,之後在唐代時期因為密教種子字修行而盛行,後來又傳入「日本」、「朝鮮」等地。
更敦群培大師 是語言學專家,精通藏文、梵文、英文、巴利語等多種語文,特別是專門學習過各種變體梵文,因此其觀點更具說服力。
而「笈多文字」變化自「婆羅米文」,所以「笈多文」又叫「後婆羅米文」它們都是「藏文」的字母。
「悉曇梵文」因為「西藏密宗」的傳入而被廣泛應用在「咒語修行」這方面,變成附有“某種神奇力量”的“真言”和“圖騰符號”。這是印度文字被“宗教化”進而加劇扭曲的現象。
所以嚴格來說,「悉曇梵文」和「藏文」都是「笈多梵文」的變化體,但它確實和“神咒”或“咒術真言”無關,邏輯上來說,這種文字和世界任何符號文字一樣,它並沒有什麼特殊功能。
別忘記,任何梵文和咒術都是原始、根本和部派時期的「佛家學派」戒律所禁止的,主要原因是在於理念方面和「婆羅門教」差別太大,另外它也已經超出了「佛家學派」的「解脫道」範圍之外。
再說,世界上任何有“力量”的文字或圖騰都是在人類“意念啟動後的賦予”,而且它僅僅是一種不能共用的“個人經驗”,而不是一種經過多重雙盲測試的“證驗”。但如果說它是印度所有「變體梵文」中呈現最富藝術性與觀賞價值的「梵文書法字體」則是極為恰當和被學術界認可的。(待續)
15/02/2020 龍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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